诏帝皱了皱眉,表情有些忐忑:「朕始终不明白,都是朕的儿子,为何母后就不能让嘉华做太子?」

  太后看着他,淡淡地笑道:「哀家也不明白,既然都是陛下的儿子,为何不能让西华做太子?」

  诏帝猛地一怔,垂下眼眸去,紧抿着双唇,没有回答。

  太后叹了口气,忽然幽幽启唇问道:「陛下,你可知道,为何由你来当这个皇帝吗?」

  诏帝不假思索,恭敬地答道:「那是因为,先皇仅有朕这一子!」

  太后缓缓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问道:「那陛下可知道,为何先皇仅有你一个儿子?」

  诏帝微微一怔,惊恐地看着她,讷讷道:「莫非……莫非……这和母后有关?」

  太后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娓娓说道:「先皇不是仅有你一子,是哀家让他仅有你一子!当年哀家是一个嫁过人的歌姬,不受公婆的喜欢,也不受其他妃嫔的尊重。她们以为,哀家没有家室、没有权利,就是一个没有自尊的人。于是她们就任意踩踏哀家!哀家心里恨啊,却不能表现出来。

  那个时候起,哀家就发现这些愚蠢的女人,虽拥有家世又读过书,却蠢得要死!哀家表现得越卑微、越可怜、越顺从,她们就越开心、越得意!哀家表面上对待每个人都努力讨好!表现的无欲无求。可私底下,哀家拼命地学习!她们会的哀家要会!她们不会的,哀家也要会!

  直到哀家生下了陛下,那个时候一切都变了!哀家知道,一雪前耻的机会到了。她们信任哀家,哀家就在他们所用之物、所吃的食物中,统统下了极寒的药物,致使他们不能怀孕。这样,她们虽然当时风光一时,可最后因为没有子嗣,就只能被哀家狠狠地踩在脚下!胜利者最终还是哀家!」

  诏帝听得目瞪口呆、全身发寒。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竟然是这样一位野心勃勃、心狠手毒的女子!

  他慢慢地垂下眼眸,说不出一句话来,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毕竟,她这样做,也是为了自己!

  别人怪她、骂她!可自己却没有这个资格!

  太后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陛下,你是哀家的儿子,哀家必然不会骗你。哀家也不忍看到,你再次受到打击。不过,你若坚持让嘉华为太子的话。哀家不敢保证,你会不会再次失去一个儿子了……」

  诏帝全身一颤,面如土色、冷汗涔。

  呆呆地坐了许久许久,他才缓慢地站起身来,深施一礼,低沉着声音说道:「请太后不必担忧!朕知道该怎么做了。」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释然笑道:「如此甚好!哀家年纪大了,平日里只喜吃斋念佛,手上也不想再多几条冤魂。无非就是想让哀家喜欢的孩子,日后能平安地子承父业,就心满意足了。待西华上位之后,哀家或许也能歇歇了……」

  诏帝拱手一揖,沉声道:「朕明白了!母后好生休息,朕就先行告退了!」

  诏帝离开咸泰殿,路过拾翠殿的门前刚要进去,却忽然想起太后的话。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便绕道离开,准备回到自己的寝殿。

  刚走出几步,忽然听到背后一个娇嫩的呼唤声:「陛下,您怎么来了,却不见臣妾啊!」

  诏帝站住脚,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这话的正是梅贵嫔。

  果然,梅贵嫔小跑过来,缠住他的手臂,娇声道:「陛下,你怎么路过这里,却不进来啊?该不会是在刻意躲着臣妾吧?」

  太后的话犹在耳边,诏帝只能勉强笑了笑,轻声安抚道:「朕刚从太后寝宫那里回来,说了半天的话有些累了,改日再来看你吧。」

  梅贵嫔见他神色有异、眼神闪躲,便疑心道:「陛下从太后那里回来?看来是太后否决了,让嘉华做太子的事吧。」

  诏帝脸色苍白,深深地叹了口气,软语相劝道:「爱妃,有的时候放弃对嘉华来说,是件好事!这样可以保护他远离伤害!」

  梅贵嫔脸色一沉,咬着牙不依不饶道:「看陛下这样子,想必又是受到了太后的威胁吧!陛下怎么耳根子这么软!」

  诏帝皱眉看着她,费解地问道:「难道你真的不怕嘉华出事吗?」

  梅贵嫔昂起头颅,赌气般地说道:「臣妾不怕!不管太后如何不喜欢嘉华,她念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也绝对不敢动嘉华!」

  诏帝见她冥顽不灵,便一甩袖子,拂开她的手,愤愤道:「你既然非要和太后对抗,那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可别找朕来诉苦!朕再也不会管你们之间的事了!」说罢,便一挥衣袖,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梅贵嫔望着皇帝的背影,狠狠一跺脚,不服气地说道:「这个老不死的太后!这次,为了我儿子,我一定和你拼了!」

  ——崩溃自责——

  夜深了,月亮沉落,往日喧嚣的庭院里,一片凄凉孤零的景象。

  淡淡的月光,泻在窗前的树上,轻悠悠的涟漪荡入窗内。

  浓重的夜色下,东宫的上空,始终萦绕着驱之不散的啜泣声。

  太子的灵堂就设在里面,可惜,身为太子最亲密的人,却都没在这里为他守灵。

  诏帝身为天子,又年事已高,自然不能让他来为儿子守灵。

  而太子妃已被送走,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太子,在生前久病缠身、被人忽视,好不容易熬到了太子,却立刻遭到幽闭和毒杀,可以说,他这一辈子几乎未有一日舒坦过。

  而在他死后,为他守灵的人,只有宫中的婢女和太监而已。

  这些下人被迫日夜跪在这里哭泣,尽管他们此时并不悲伤,脑中想着的大都是日后会跟着那个主子,是会享福还是会受罪!

  黑夜中传来马车的声音。

  马车停下,一袭素服的燕西华,推开车门缓缓走下,徐徐走进灵堂中。

  宫人们见到他都颇感意外,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是因何而死。

  所以无人敢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前来吊唁一个无用的死人。

  不过,或许只有燕西华前来,才不会受到太后的惩罚。

  所有宫人都立刻收起哭声,恭敬地跪在地上相迎,有一些人还特地表现一番,希望能得到燕西华的青睐,将自己收在身边,从此便一飞冲天。

  燕西华淡淡地扫了眼,这些脸上没有一滴泪水,却失声哀嚎的宫人们,什么都没有说。

  他径自走到太子的灵位前,点燃了三支香,拜了三拜,再插香。

  流利的动作一气呵成,脸上始终平静得没有一丝褶皱。

  虽然两任太子都因他而死,可他内心并没有半分愧疚。

  的确,既不是他动手杀了二人,又不是他想要这两人死。

  即便有人为了他,杀了两个无辜的人,可他又有什么错呢?

  他何尝又不是无辜的呢?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这样想罢了!

  就在他祭拜的时候,一个人随后而至,尾随他走进门来。

  他向殿内的宫人们一摆手,宫人们便识趣地都退出门去。

  那人看到灵位前的人影,脸上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才缓缓走到跟前。

  「七弟,这里又没有旁人,这场手足情深的戏码,演得差不多了,就不必再继续演了吧!」阴森森的灵堂

  中,传来四皇子冷漠的讥诮声。

  燕西华早就感知到他的到来,只是故意不去理他。

  他入门后没有上香,也没有祭拜,显然就是为了自己而来。

  「四哥到灵堂来,既不上香又不祭拜,就是要吵架呢吗?」燕西华没去看他,口气平淡而疏远。

  四皇子看着他冷冷一笑,一字字问道:「杀死自己兄长的滋味如何啊?」

  燕西华面沉似水,淡淡的道:「无凭无据,四哥这样说,可是明晃晃的污蔑。」

  四皇子没有继续争辩下去,他看着太子的牌位,冷笑着讥讽道:「不过话说回来,无论是大哥还是三哥,他们都太弱了。尤其是三哥,既没有太后的宠爱,也没有朝臣的支持,不过是天上掉馅饼砸中了他,就妄想大刀阔斧的有一番作为,真是痴人说梦,也算是死有余辜!」

  燕西华转过身看着他,冷声道:「在故人的灵位前说他坏话,你就不怕亡灵找上你吗?」

  四皇子不以为的笑了笑,叹道:「呵,我不过是说了实话,三哥若泉下有知,亡灵也不该来找我!睡不着的人是你和太后,我怕什么!」

  燕西华盯着他极尽得意的表情,淡漠的问道:「方才污蔑我,现在又说太后的坏话。莫非你也想步二位兄长的后尘?」

  「哈哈哈!」四皇子仰天大笑,无畏的说道:「他们怎能和我相比!他们没有势力,却胆敢和太后对抗,是不知死活!我可不一样,在朝中支持我的人,可比太后要多!加上我祖父的影响,太后是不敢动我的!」

  燕西华挑了挑眉头,轻声笑道:「哦,是吗。那我就恭喜四哥了。如此看来,下一任太子应该就是你了,所以,你才来我这里炫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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