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陛下的封赏实在太过厚重。下官,下官先前丧师辱国,实在是受之有……”

  “哦?这么说,宋同知是不愿接受陛下的封赏了?”

  面对王冰抛出来的这个‘选择题’,本能之下宋承恩还想再挣扎一下,于是想都没想便搬出了自已先前河渡兵败的事来。毕竟败军被俘之将还能封侯,这事儿无论放到哪个时候都说不过去吧?

  只不还没等他把那个‘愧’字说出口,刚刚还说着但凭‘自愿’的王冰,这会儿却是不禁脸色一冷,语气冰冷的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给自已找出的拒绝理由。

  ‘完了,我怎么这么蠢,这可是杀起外族人来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冠军侯啊!’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王冰这个冠军侯的威名可是以无数鞑靼人和倭子的鲜血浇铸造出来的。

  更何况,即便不去管以往那些鞑靼人和倭子的下场,单就这次平播之战,就海龙囤上的杀人沟,播州的那些京观,哪件不能让他们这些人胆寒?

  所以,在听到王冰那冰冷森寒的质问后,感受着对方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宋随恩顿时不由得脊背发麻,一股股冷汗不受控制的便在这还略显寒冷的初春淌了下来,瞬间便浸湿了背上的衣袍。

  “回……回侯爷话,下……下官并无此意,下官,下官的意思是,是……是陛下的封赏太过厚重了,下官怕无以报皇恩!”

  感受着那无形的强大威压和刺骨的杀意,求生的本能下,宋承恩赶紧收起了自已的挣扎心思,服软了。

  “既然如此,那宋同知以为该当如何才能够对得起陛下这份厚恩?”

  然而,让宋承恩没想到的是,王冰却是‘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并未因他服软就这么放过他。

  ‘老东西,不要欺人太甚!老子都已经服软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连那土司的名号也还要收回去吗?’

  听到王冰那仍是森寒如冰的质问,只不过二十多岁的宋随恩顿时不由得在心中怒吼不已。

  然而,即便再愤懑,宋承恩也仅仅只能在心中吼吼罢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怒色显出!

  没办法,朝廷的平播大军此刻还全都驻扎在播州呢!自已若是敢有一丝一毫不满流露,说不定就得去追赶自已老丈人的脚步了。

  所以,心中愤懑不已的宋承恩,此刻却是不得不无奈的思索起如何才能让王冰满意的条件来。

  ‘你个蠢货,只要有兵在手,就算朝廷派了流官来治理民政又怎么样?笔杆子还能有刀把子硬?这下好了,不付出更大的代价,今日是休想过关了!’

  就在宋承恩思索着如何才能让王冰息怒,如何才能让王冰满意之时,一旁的安疆臣却是不由得在心中对这宋承恩大骂不已。

  在他看来,只要在兵在手,什么军政分离,那都是虚的。

  “侯爷,下官,下官才德浅薄,这宣慰同知,宣慰同知一职,下官实在顾不上。今后,今后下官就一心为陛下和朝廷带兵征战如何?”

  就在安疆臣还在心里为宋承恩的愚蠢而大骂之时,让他没想到的是,宋随恩竟然‘主动’说出了放弃‘宣慰同知’的话来。也就是说,他宋承恩放弃了水东土司的名号,和播州一样改土归流了。

  ‘你小子这是疯了疯了不成?那可是你宋氏六百余年的基业啊,就这么放弃了你对得起你宋氏的祖宗吗?你个疯子,你就是疯了也别连累老子水西啊!’

  对于宋承恩这‘自暴自弃’的行为,安疆臣傻眼的同时,却是不禁在心里再次对其大骂起来。

  “好好好,宋同知对朝廷的忠心果然是天地可鉴啊,哈哈哈哈!”

  就在安疆臣在心里对宋承恩大骂不已之时,之前冷着脸的王冰终于是多云转晴,冲着宋随恩大声夸赞了起来。

  “宋同知忠心可嘉,本侯定当奏请陛下,到时候给宋同知的安远侯爵位再赐一道铁券!”

  见这宋承恩如此‘上道’,王冰自然也是投桃报李,直接就给了他一个世袭铁券的许诺。毕竟光有大棒是不行的,再加上胡萝卜那才是王道嘛。

  ……

  “安宣慰!”

  ‘欺负’完宋承恩,再接再励的王冰随即便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傻眼的安疆臣。

  “下官,下官自然是愿意为陛下领兵,镇守望一方……”

  在王冰‘殷切’的眼神中,安疆臣还能如何?只能接受这‘定远侯’的爵位呗。

  只不过,作为贵州这几家土司中,传承历史最久远的一家,安疆臣虽然接受了‘定远侯’的爵位,但他却是并未如同宋承恩一样主动放弃这‘宣抚使’的称号。

  正所谓‘百年的王朝,千年的土司’,这话放在水西安氏身上那是一点儿都不夸张。

  要知道,因为帮助诸葛亮平定南中叛乱,从蜀汉建兴三年被蜀国封为‘罗甸国王’开始,到现在他安氏已经统治了水西一千四百多年。就这历史,哪怕把东西周加起来也没他长!

  所以,让他就这么放弃传承了一千四百多年的土司之位,他是怎么也不甘心的。

  “安兄,你我水西水东向来同气连枝,这宣慰使的职位干脆也还给陛下,和兄弟一样,安安心心的为陛下领兵吧,哈哈!”

  然而,就在安疆臣装着糊涂,只以王冰最开始的‘选择题’做回复之时,另一边,猪队友宋承恩却是一脸坏笑的向他望了过来。

  ‘别挣扎了,老子的水东土地司都没了,你以为水西土司还能保住?哈哈哈哈!’

  本着有福不一定能够同享,但有难必须要同当的原则,失去了水东土司之位的宋承恩,怎么可能看着老兄弟‘落后’呢?

  ‘宋承恩,你个王八蛋,老子跟你没完!’

  看到宋承恩那一脸坏笑的样子,安疆臣顿时恨不能一把将他掐死!

  没办法,先前宋承恩自已放弃水东土司之位时,还可以说是为了自保在情急之下无心牵连了自已。但现在这赤祼祼的落井下石,让自已一同放弃这土司之位,却是摆明了拉自已一同下水,所以他能不恨吗?

  “哦?没想到安宣慰也是如此不甘心落后之人,真不愧是奢香夫人的子孙啊!”

  就在安疆臣还在为宋承恩拉自已下水而愤怒之时,耳边却是传来了王冰那‘惊喜’而又欣慰的赞赏声。

  ……

  “宋承恩,你今天要是不给老子一个满意交待,今后我安氏跟你宋氏没完!”

  从平播总经略行辕一出来,安疆臣便一把揪住了宋承恩胸前的衣裳,随后更是恶狠狠的质问起对方来。

  “安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换个地方去你的军营吧,小弟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出乎安疆臣的意料,对着满腔怒火的他,宋承恩却是并未惊慌在意,反而主动提出去水西土兵所在的军营。

  ……

  “说吧,老子倒想听听,你能把出卖我水西说出什么花儿来?”

  遵义城外,水西土兵军营内,恨得牙痒痒的安疆臣,并没有因为宋承恩的主动跟来而消下心中的怒火。

  在他看来,若不是因为宋承恩这个猪队友做帮凶,传承了一千四百多年的水西土司,又怎么在今天从他手里完结?

  没办法,有了宋承恩这个猪队友的‘助攻’,在王冰那强大的威压下,最终安疆臣还是没能逃脱,如同宋承恩一样,‘主动’放弃了那个宣慰使的职务,放弃了水东土司的传承。

  “安兄,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那冠军侯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削我咱贵州宣慰司。稍有不慎,咱们就是下一个播州啊!”

  看着仍是满面怒火的安疆臣,宋承恩也是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哼,那是你自已没脑子!原本他冠军侯只是想要收咱们的民政管辖权,谁叫你自做聪明,惹恼了他?”

  瞥了宋承恩一眼,安疆臣不禁一脸嘲讽的冲对方冷哼了一声。

  “而且你自已耍小聪明把水东土司弄没了也就算了,为何还要连累我水西?若不是你损人不利已,我水西就算是没了民政管辖权,但也还是贵州宣慰使,还是水西土司!”

  末了,安疆臣冲着宋承恩又是一阵猛喷。

  “呵呵,安兄你真的以为在失了民政管辖权的情况下,保住了这个宣慰司的头衔,你安氏就还是水西的土司吗?”

  看着一脸愤懑,唾沫横飞的安疆臣,宋承恩过一次却是不禁冷笑了一声。

  “难道不是吗?只要这宣慰使头衔还在,就算是朝廷派了官员来又怎么样?老子手里有兵,有兵就有权。朝廷的大军也不可能一直驻扎播州……”

  看到一脸冷笑的宋承恩,安疆臣的怒火却是更盛了。

  “安兄,原本小弟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但是在小弟放弃这宣慰同知的头衔后,却是突然醒悟了过来。自从播州倒下后,咱们其实就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

  面对怒火更盛的安疆臣,宋承恩也是收起了脸上的冷笑,然后一脸感慨的看向了对方。

  “你说有兵就有权,这话确实不错。但是咱们能想到的,他冠军侯就想不到吗?同样是常年领兵征战之人,他会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知道?所以说,他既然敢如此做,那就说明,他有防止咱们以兵夺权的办法。或者说,他就是故意在等着咱们以兵夺权呢!”

  “朝廷大军终归要撤离,到时候鞭长莫及之下,朝廷能有什么办法阻止咱们?”

  听了宋承恩一脸郑重的分析后,从经略行辕出来后,便一直阴沉着脸的安疆臣,这会儿也是终于面色稍霁。

  “安兄注意到了那些鞑靼人和倭子所修的那什么水泥直道了吗?有了如此宽阔平坦的道路连接内地行省,就算朝廷不在播州驻扎大军……”

  ……

  “多谢老弟,不然我水西安氏,就会就是下一个播州杨氏了!”

  诚恳的冲着片刻之前还被他视作仇寇的宋承恩行了一礼,安疆臣此刻那是一脸的感激,再无先前的愤怒。

  在听到宋承恩提起的水泥直道后,安疆臣也不是蠢人,很快便弄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没办法,不管是播州还是水东水西,包括其它土司,之所以能够在这西南之地做土皇帝,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交通不便所带来的封闭。

  在以往封闭的条件下,朝廷对这里鞭长莫及,自然只能依靠他们这些土司来统治边疆。

  但现在随着朝廷平叛播州的胜利,以播州为中心,连接其周边和内地的数条水泥直道修筑,这种封闭被打破,朝廷自然不再需要他们这些‘中间商’来赚差价了。

  所以这个时候,若是不‘上道’一些,还抱着和杨应龙那种以往的土皇帝想法,那结果必然也是会走上杨应龙的老路。

  “呵呵,安兄不必如此,你我两家自明德夫人和顺德夫人起,便一直是同气连枝,共同进退,小弟又怎会坐视水西遭难!”

  冲安疆臣回了一礼,宋承恩也是不由得感慨起来。

  说起来,自从洪武五年设置贵州宣慰司以来,水西安氏和水东宋氏,除了极短的时间有过龌龊外,绝大多数时间那都是关系十分密切的。

  特别是洪武十六年马晔欲邀边功,裸挞奢香夫人的事件中,属于水东宋氏的明德夫人刘淑贞入京为其告御状,更是让两家从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老弟说得不错,倒是为兄有些见外了。其实仔细想想,一个世袭的侯爷,似乎也并不比土司差,而且还不用整天担心被朝廷惦记,哈哈哈哈!”

  末了,宋承恩的分析开导下,这安疆臣也算是真正想通了!

  至此,就在播州收复之后没多久,改土归流的事情才刚刚走上正轨之时,靠着平播大军和正在修筑的水泥直道作威慑,王冰效仿自赵匡胤的‘杯酒释政权’便大功告成,甚至可以说超出了预期目标。

  毕竟最开始他只是想按原计划,按步就班的先收水西水东两家土司的民政权而已。只不过没想到在宋承恩的无意‘配合’下,却是直接以两个世袭侯爷的爵位,削掉了两家土司。

  但不管过程如何,这水东水西两大土司怎么着也算是‘自愿削藩’了。而有了这两家贵州最大的土司起‘表率’作用,后面再针对其它土司的改土归流时,自然也会容易许多。

  所以,在搞定这由安氏和宋氏组成的贵州宣慰司后,王冰也开始计划着班师回京之事了,毕竟这平播之战不像打鞑子和倭子,可以‘就食于敌’。大军在外多呆一天,这耗费的银子也就多一分。

  只不过在这之前,却是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落实才行,那就是播州的防务。

  虽然现在安氏和宋氏两家离播州最近的土司已经拿下,但还有像永宁宣抚司等其它土司的存在。

  所以,在播州留下一支足够的力量守护播州,同时震慑周围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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