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莜还是头一回见沐若妍发那么大的脾气。

  林莜觉得,眼前气鼓鼓走来,嘴巴噘的老高的沐若妍,竟有些跟传言中,嚣张跋扈的沐二小姐对得上了。

  「怎么了?」林莜将沐若妍拉到一旁,小声问。

  沐若妍一副晦气脸,同样低声道:「没什么,就我大伯他们心太重了,等到时候我奶奶跟陈姨的dna比对结果一出来,他们就无话可说了!」

  林莜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沐若妍话中意思。

  沐家家主根本不相信自己母亲是他三妹沐婉婷。

  但她能理解。

  素闻豪门中人善于猜忌。

  不会轻易相信他人。

  此刻她心里,没有因为可以「攀」上这门豪门亲戚,而沾沾自喜的想法。

  看着目不转睛盯着抢救室方向,紧攥手心的母亲,她心里反而五味杂陈。

  「姥姥」「外婆」这两个称谓,相比较「妈妈」「母亲」而言,显然后者在血缘上,关系更近。

  通过母亲苍白的唇。

  林莜看得出,母亲在担心沐老太太。

  林莜只求,老太太能再次逢凶化吉,她们母女二人能够团聚。

  *

  这场抢救,持续了近两个多小时。

  等医生将合眼躺在病床上的沐老太太推出来时,身为长子的沐擎山还以为母亲怎样了。

  惊得小跑过去!

  哭腔急道:「妈!」

  「嚎丧啥,我还没死呢……」沐老太太说完,眼皮动了动,随即颤巍巍睁开,看过去,

  「老大啊……」

  沐擎山点头,「妈,我在!」

  沐老太太看了一圈,「你三妹呢?喊她过来。」

  沐擎山面露迟疑,低声道:「妈,现在还不能确定她就是我三妹呢……」

  沐老太太急了:「我说是!她就是!」

  沐擎山顿了顿,看向人群外的陈巧荷,终于开口,「你来一下吧。」

  沐家儿孙让开一条路,陈巧荷于这条狭窄通道里,与病床上的老太太对视。

  不过两米距离,可遥遥相望间,竟像是隔了千山万水,跨了无数个不眠岁月。

  「妈」——这个称呼,对于陈巧荷来说,是熟悉的,更是陌生的。

  被陈家收养那些年,她心知自己是陈家养女,有生存之地,却无来处。

  她曾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问自己,自己的生母是谁,长什么样,说话的声音如何。

  因为她知道,生母,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来处」。

  而她却对这个「来处」,毫无记忆,一无所知。

  因此更像是迷路了一样,游荡在人间的「寄生者」。

  可就在三个小时前。

  命运像是同她开玩笑一般,告诉她:你的「来处」找到了。

  那便是你日日夜夜照顾的雇主。

  这个冲击力,对她陈巧荷来说,不亚于行星撞上地球那样震撼。

  此刻迎着老人家殷切看过来的目光,陈巧荷动了动像是灌了铅一样的双腿,终于走了过去。

  两双含泪的眼睛对视间。

  周遭安静的落针可闻。

  只能听见老太太绵长粗重的呼吸声。

  少顷,老太太抬起胳膊,松树皮一样的枯手握住了陈巧荷布满老茧的糙手。

  陈巧荷说不出话,眼眶内的泪水,却在无声打着转。

  终于,老太太开了口,声音涩哑的厉害,「这些年,你受苦了孩子……」

  陈巧荷眼睫颤了

  颤,随着老太太这句话落,她眼眶中的两行热泪终于滚落。

  啪嗒两声,砸在了地上,也砸进了老太太的心尖上。

  老太太眼泪也淌落下来。

  沐擎山适时开口:「妈,您这时候情绪不宜激动,先送您回病房吧?」

  沐老太太点点头,可握住陈巧荷的手却不肯松开。

  无奈,陈巧荷只得由老太太握着,一路跟着回到了病房。

  进到病房。

  老太太激动的情绪才稍稍回落一些。

  打眼扫视一圈儿孙们,发现个个神色中没有喜悦,反而神情严肃的抿着唇,投向陈巧荷的目光,如临大敌一般。

  她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老太太眼明心亮,知道儿孙们是仍不相信陈巧荷就是沐婉婷。

  将目光投向如今在沐家担任家主的大儿子沐擎山:「老大……」

  沐擎山走过来:「妈。」

  「我人虽老了,但不傻,你们一个个丧着脸是给谁看呢?我老婆子还没死呢!」

  沐擎山低头。

  老太太吸了口气,「你们这是怀疑巧荷不是婉婷,是吗!」

  沐擎山依旧不语。

  沐若妍这时候从人群中挤进来,「奶奶!」

  沐老太太看去。

  沐若妍快言快语,

  「我大伯和我爸他们确实不信陈姨就是我三姑,但是我早就怀疑陈姨就是我三姑!」

  「所以已经偷偷给您和陈姨做了亲子鉴定,过几日结果就能出来了!」

  闻言,沐老太太眼神浮现一丝慈爱,「好孩子!那就等几日!」说着,看向沐擎山,视线却是一凌,

  「若是到时候巧荷就是婉婷,老大!你寒了你三妹的心,你可想好怎么弥补了吗?」

  老太太一直以来的教子方式,从来没有藏着掖着那一套,有什么话,当面说清,说开,公开公正不偏不倚。

  这也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

  更是能震慑住沐家儿孙的「手段」。

  她打从心里,已经笃定陈巧荷就是沐婉婷,这是既成事实。

  可儿孙们不信,势必会伤了三女儿的心。

  所以,将一切说好,有奖有惩,反而磊落光明,让大家心里都落个敞亮。

  听到母亲发问,沐擎山却迎着母亲视线,一咬牙,

  「母亲,我也是为了沐家考虑!往常那些冒充我三妹的骗子还少吗?如果不计后果的轻信一个人……」

  闻言,沐老太太被气笑了,声音抬高了一些,

  「可我这次旧疾复发的原因是什么?是你跟你二弟从外找了一个人冒充你三妹!」

  「你们当时做这事的时候,考虑过后果了吗?」

  沐擎山脑袋耷拉下来。

  沐老太太重重叹了口气,

  「我们沐家已经亏欠了你三妹太多太多!老大,如果这件事你不能处理的漂亮!真是枉费你父亲在世时对你的一番苦心栽培!」

  沐擎山这次终于将头彻底低下,抿着唇,

  「我知道了母亲,如果结果一出来,陈巧荷就是我三妹,我会向她道歉……」

  闻言,沐老太太声音再度加重,「这就完了?」

  沐擎山不解,「母亲,您说怎样?」

  沐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嗔了大儿子一眼,更加握紧了陈巧荷的手,霸气命令大儿子:

  「把这几十年来所缺失的一切,统统给你三妹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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