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费仲是普通朝臣,自然会站在殷商的立场之上,劝谏帝辛远离龙族,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众生如龙,人人如龙的口号虽然听起来响亮,但,其中蕴藏着大祸。

  群龙无首,方是……天下大吉!

  况且,自太古时代以来,龙凤之争不断,隐藏在天庭中,地府内,巫族中,妖族中,在角落中,绵延万古岁月。

  殷商乃是玄鸟之裔,承载上帝天命,不应该与龙族有过多的牵连。

  但!今时与往日不同,他已经彻底投靠帝辛,若是不与帝王保持一致,那么就会被帝王所疑,落得两边不讨好的架势。

  “大王乃是人族至尊,自当统御四海八荒,诸天万界,他日大业若成,龙凤齐鸣,不过尔尔。”

  费仲委婉说道,历代人族圣王都是盖世强者,气吞寰宇,座下神灵,仙人无数,不止是能御龙,更是能统凤。

  帝辛他日若能抵达三皇五帝的高度,自然要压服龙凤阵营,唯我独尊。

  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强的基础之上,若是己身弱小,却与强大的存在联盟,那不是盟约,而是引龙入室。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蛋。

  “爱卿所言甚是。”

  帝辛满意地点点头道:“不同于其他朝臣短见,我大商欲以地统天,不止是成汤先祖在幽冥,人间更是重中之重,收复龙族是最重要的一步。”

  “唯有人间归一,幽冥一统,上帝才能更进一步,正位天帝。”

  “大王高见。”费仲欲言又止,可最终只吐出四个字,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些什么。

  “善,他年殷商天命永驻。”帝辛满意地点了点头,并且画出一个大饼道:“爱卿可为丞相。”

  这一日会到来吗?费仲也不清楚,但,作为殷商的臣子,他只能跪拜在地,高声礼赞道:“上帝的灵在天上,殷商的命万万年!”

  古往今来,没有不灭的神朝,没有不朽的圣地,尧起舜替,禹夏紧随其后,任凭你再辉煌,天命更迭,国运衰落,万物轮回,始终会有被后来者替代的一天。

  如何解决衰败的问题,历代的人族大贤深思,最终得出了一个答案。

  那就是将神朝化作天庭,永驻于天上,自然亿万年不朽,天命永恒不落。

  昔日伏羲,神农,轩辕,少昊,颛顼,便曾经做出了大胆的尝试,并且成为了统御部分时代的天帝,成为了五方上帝。

  殷商要重复这一条道路,并且在道路尽头,极尽升华,他们不满足于一时,追求永恒不朽,要让自己的始祖登上天帝的宝座。

  所作所为,不过是竭尽全力,让帝喾再进一步,成为真正的天,一旦成功,殷商自然成为天裔,天命永驻,再也不用担心国运衰落的问题,因为他们与天庭同在。

  只要帝喾成为天帝,那么殷商就可以安然度过封神大劫,战胜天周,统御诸天万界,直至无量量劫的来临!

  “是啊,上帝的灵在天上,下帝的魂在地下,殷商的命万万年!”

  帝辛喃喃一语,似乎沉浸在美好未来中,但,他的眼瞳却无尽琉璃透明,燃烧起名为野心的熊熊火焰。

  天帝帝喾,阴主成汤,人皇帝辛,这便是巨大的野望,三位一体,将天庭地府人间彻底掌握在手中。

  这便是最终的大计划,是玄鸟一脉至高目标,一共有三大尊位。

  只不过三大尊位中两位已经被垄断,帝喾与成汤占据天与地,他们的功绩,他们的实力,殷商内部无人质疑,唯一有争议便是殷商人皇,究竟是谁。

  人皇只有一位,但,人皇候选有无数位。

  殷商历代帝君,或者说,每一个在位的殷商帝君,每一个活在人世间的殷商天子,都是人皇候选,都有希望成为真正的人皇,同帝喾,成汤并列。

  这样的机会,这样的机缘,让帝辛如何能舍弃,如何能放弃,如何愿意将这样的机会,留给后世儿孙!

  亿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帝辛不愿意看着自己儿孙成为圣王,他更愿意让自己成为圣王,成为真正的殷商人皇。

  若是按照殷商老臣制定的道路,帝辛只能成为诸多鬼帝之一,止步于太乙境界,尸解后成为成汤先祖的助手,协助阴主,管辖一部分幽冥。

  只有活着证道大罗,只有一直在位人间,他才不用去幽冥,才有希望带领殷商崛起,证道人皇业位。

  他一直活着,直至永恒不灭!

  帝辛道心汹涌澎湃,却平静一笑道:“朕要证道大罗,开启一个宏图伟业!”

  “陛下圣明。”

  费仲低头恭维说道,收敛了眼皮的畏惧。

  帝辛虽然掩盖很好,但,费仲距离帝辛实在太近了,在一刹那间还是察觉出异样,只觉得帝君的气息骤然一变,仿佛一头吞噬生命的猛虎,无比贪婪的渴望生机。

  这种变化来得快,去得也快,费仲心中颤抖,却不敢多说什么。

  因为,这是殷商公开的秘密。

  在其他地方,金仙道君便已经不朽,太乙道尊更是不灭,然而,在殷商只有祭品,没有什么不朽不灭。

  殷商崇尚血祭,便是帝君也不能避免,到了一定年限,在位的帝君就要自动尸解,前往幽冥,辅助成汤先祖。

  这个传统,从开国至今一直延续。

  在殷商的历史中,不是没有帝君反抗过,但,他们都失败了,统统被送去见成汤了。

  血祭的残酷,不止是对外人,更是对自己人而言。

  “帝辛能成功吗?只怕是又是一场动乱。”

  费仲在心中叹息一声,却没有退缩,坚定一往无前,因为他没有退路。

  他的父亲有诸侯爵位,他的大哥继承了爵位,但,他没有爵位,依靠家族的人脉,获得一个中大夫的官位,却无法世袭。

  没有爵位,就意味无法得到殷商的资源,只会一代代衰落,最终沦为凡夫俗子,成为平民。

  在这个神道设教,巫教显圣的世界中,平民是没有修行的权利的。

  费仲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子孙,沦落到那个地步。

  在这个血脉垄断到极致的神朝中,想要进步,只能充当幸臣,费仲已经做好了觉悟,帝辛要疯狂,他就陪帝辛疯狂。

  “联姻之事,徐徐图之,龙族的联盟,也要着手布局……对了,陈塘关。”

  帝辛突然眼眸一动,想起了一个人,皱眉问道:“申国公世子怎么还没有来,他到哪里了。”

  “陛下,申公豹不在陈塘关,似乎失踪了。”费仲思索片刻,回答道:“前几日外朝有人来报,方相兄弟是两个人回来。”

  “失踪了,一个金仙如此傲慢人皇!”

  帝辛冷哼一声,带着几分杀意道:“若非看在其出身昆仑阐教的份上,早就将申国公一脉全部拿下。”

  “陛下,万万不可。”

  费仲心头一惊,连忙劝说道:“申国公毕竟是殷商公爵,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轻易擒拿。”

  殷商以血脉传承为荣,血脉便是力量,便是神道,故而世卿世禄,朝堂之上高官显贵,互相联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是世家出身,不是人神血脉,根本做不了高官。

  例如尤浑是一个下大夫,帝辛只能当小人来用。

  再例如费仲,虽然是中大夫,但其父是诸侯,血脉高贵,内藏玄鸟,帝辛用起来就会少了许多阻力。

  申国公虽然已经衰落,但,从开国绵延至今,传承了万古岁月,是人神重要分支之一。

  突然拿下一个申国公,不知道会牵扯多少人,只会让朝堂动乱,让其他神爵兔死狐悲。

  “那,依卿之言该如何。”

  帝辛乃是聪明智慧天子,发泄完心中怒火,此刻也冷静下来。

  如今的朝堂格局,内有比干,外有商容,便是武成王黄飞虎,也不会轻易让他杀一个国公的。

  毕竟,大家都是神爵。

  今天伱帝君敢杀一个国公,后天是不是要杀武成王,大后天是不是要诛灭宗室子弟。

  “申公豹所依仗不过阐教出身,金仙道行。”

  费仲心有城府,微微一笑道:“我大商良将千员,强者无数,大王可派遣一二战将,将那申公豹擒拿回朝歌城,以示威严。”

  “然后大王再出面,赦免那申国公,以作恩荣,一威一恩之下,管教那申公豹俯首称臣。”

  帝辛大喜,深以为然,只是苦恼道:“闻太师出征北海,带走了朝中诸多大将,如那魔家四兄弟尽数随军。”

  “各路总兵镇守四方山河,监察妖魔鬼怪,不可轻易妄动。”

  “朝中无有大将,不知该派谁好。”

  一瞬间,帝辛开始念起了闻太师的好处,闻太师在的时候,虽然管得严,形同有一个爹在。

  可是有爹在,就不用烦心许多事情,闻太师会安排得明明白白,帝辛只管垂拱而治,尽情挂机享乐。

  “此事简单。”

  费仲微微一笑道:“大王,朝歌城乃是人道风云汇聚之地,卧虎藏龙,不知道隐秘了多少高人。”

  “明日下一道诏书,自然会有人响应而出,为大王所用。”

  帝辛听完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下了两道诏书,一道是颁行四路诸侯,每一镇选美女百名,以充王庭,另外一道则是招揽贤人,征讨申公豹。

  第二日,早朝。

  恰如费仲的开窗理论一般,帝辛第一道旨意刚刚下达,便有首相商容跳出来反对。

  商容出班应奏,神色肃然道:“老臣商容启奏陛下!君有道,止则万民乐业,不令而从。况陛下后宫美女,不啻千人,嫔御而上,又有后妃。今劈空欲选美女,恐民失望……老臣待罪首相位列朝纲,侍君叁世,不得不启陛下。”

  帝辛端坐宝位,耳畔只听见商容嗡嗡叫喊,顿时觉得厌烦,这个老家伙仗着自己是三代老臣,指手画脚,不禁深深皱起眉头。

  商容越说声音越说大,震动整座殿宇,惊得飞龙乱走,其朗声道:“臣愿陛下进贤退不肖,修行仁义,通达道德,则和气贯於天下,自然民富财丰,天下太平,四海雍熙,与民共享无穷之福。”

  “况今北海干戈未息,正宜修其德,爱其民,惜其财费,重其政令,虽尧舜不过如是,又何必区区选侍,然后为乐哉?臣愚不识忌讳,望祈容纳!”

  刹那间,文武百官纷纷附和,引得帝辛忌惮。

  首相一言,能引动整个朝堂,这朝堂上究竟是商容说了算,还是他帝辛说了算。

  一念至此,帝辛便起来罢相的心意,脸上却平静,淡然一笑道:“卿言甚善,朕即免行,当爱惜民力,不纳百人,只取一人如何?”

  商容顿时错愕,这怎么还带讨价还价的。

  但,先前已经回绝帝辛,如今要是再拒绝,便显得他商容逼迫君王。

  这朝堂并非他的一言堂,正常劝谏可以,但要是逼迫君王,比干这群宗室就要跳出来了。

  正在商容犹豫之时,早就混入百官行列的费仲,从末尾走出来,叩拜道:“大王圣明,首相睿智,商容止采选美女,陛下容纳,即行停止,此美德也;臣下共知,众庶共闻,天下景仰!”

  “然,君王身侧不可无人,此乃阴阳交合,宗庙昌盛之大道。”

  “臣近访得冀州侯苏护有一女,艳色天姿,幽闲贞静;若选进宫帏,随侍左右,堪任使役。况选一人之女,又不惊扰天下百姓,自不动人耳目,岂不美哉。”

  此言一出,朝堂寂静,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武成王黄飞虎眯起来眼睛,大祭司比干若有所思,便是首相商容也因为刚刚劝谏了帝辛,不好意思再劝谏。

  没有听见人家都说大王圣明,首相睿智了嘛。

  就在这犹豫之间,帝辛颔首示意,将事情定了下来,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

  商容见木已成舟,更不好明着反对帝辛,于是退了回去。

  紧接着第二道旨意,征讨申公豹,合情合理,朝堂上讨论一二也通过了。

  旨意下达之后,悬挂宫门之外,引得各路异人争相夺榜。

  最终,下大夫姜子牙技压群雄,揭下了榜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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